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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戰役65周年: 老兵徐欽林半世紀的跌宕人生
84歲的金門戰役老兵徐欽林經歷了傳奇的人生。16歲參加革命,17歲入黨,19歲隨部隊在金門戰敗,20歲拼死回到大陸,隨后被開除黨籍,22歲復原回鄉務農,56歲恢復黨籍……
送別記者離開鄉下小院時,老兵徐欽林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齊魯網發 劉暢 攝)
16歲參加革命,17歲入黨,19歲隨部隊在金門戰敗,20歲拼死回到大陸,隨后被開除黨籍,22歲復員回鄉務農,56歲恢復黨籍……徐欽林的一生跌宕起伏。
徐欽林珍藏著一張友人重返金門時拍攝的照片。當年,他和戰友們,就是在這一帶登陸作戰。
金門戰役65周年之際,金門迎來了65年來第一個跨海祭奠陣亡將士的團隊。10月25日,在金門縣安岐村供奉有國共陣亡將士靈位的將軍廟,一場小型的祭奠儀式開始。主祭人是北京市青聯委員、山東省政協委員董方軍,他帶來了由現任寧夏武警總隊政委的尚力峰所作,廈門著名社會活動家、書法家林志良先生題寫的祭文,“將士忠勇,血染金門。壯志未酬,英雄氣在。可歌可泣,后人敬仰。金戈玉帛,兩岸融合。豐碑遲立,魂招歸鄉。雖敗猶榮,我輩永祭。”
齊魯網特派記者 張曉博 廣饒臺 李漢章 聶義山,發自山東廣饒、臺灣金門
坐在老兵徐欽林對面三個小時的時間里,他做的最多的一個動作,就是不停的從右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本紅色的《黨員證》拿給記者看。
84歲的徐欽林經歷了傳奇的人生。16歲參加革命,17歲入黨,19歲隨部隊在金門戰敗,20歲拼死回到大陸,隨后被開除黨籍,22歲復員回鄉務農,56歲恢復黨籍……
徐欽林的故事,要從一場對兩岸具有特殊歷史意義的戰斗說起。
封塵65年的金門戰役
65年前的1949年10月24日,廈門。新中國成立第24天深夜,欲一鼓作氣拿下金門解放臺灣的第三野戰軍十兵團派出三個團9000余人乘坐大小三百余艘木船,登陸金門。
1949年10月28日,金門島上的槍聲逐漸平息。血戰三晝夜后,以山東子弟為主的登島部隊,終因后援不濟,彈盡糧絕,遭受重挫。
金門島登島作戰,是解放軍成軍以來遭遇的首次成建制全軍覆沒戰績,也成為許多人心中永遠的痛。
戰后,毛澤東以中央軍委的名義親筆擬寫了《嚴重注意攻擊金門島失利的教訓》,警示各野戰軍前委,稱此次損失為“解放戰爭以來之最大者”。
塵封的歷史超過了一個甲子。隨著傷痕的修復,這段親歷者愈寡的歷史,正慢慢走向前臺。
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張震在為1994年出版的《回顧金門登陸戰》一書寫的序言中,稱贊登陸部隊“表現出無所畏懼的英勇氣概和視死如歸的犧牲精神,他們的革命品格和光輝事跡,決不因為戰斗的失利而受到抹煞”。
登島的28軍將士,絕大多數來自魯北平原上的老渤海區,即濱州、博興、廣饒、無棣、壽光等地。
作為九千將士的故鄉,齊魯大地關于金門的找尋與紀念也在悄然展開:
2011年,金門戰斗紀念碑在位于長清區的山東福壽園山東老戰士紀念廣場落成,流落他鄉的數千名參加金門登陸戰斗的烈士英靈終于“返鄉”。
今天——2014年10月28日,金門戰斗65周年之際——由民進中央、民進山東省委、山東省政協委員董方軍共同發起成立的開明慈善基金會齊魯專項基金委員會宣布成立——這只基金將專注于金門戰役歷史的搶救性挖掘、親歷者的救助以及相關遺骸安置紀念。
歷史走到這場戰斗65周年之際,我們希望通過老兵徐欽林的故事,揭開它神秘的面紗。
時隔65年,再次提及金門島上的三晝夜,84歲的徐欽林仍然痛心不已,但不為自己回到大陸的決定后悔,“我18歲(虛歲-編者注)入黨,這個覺悟還是有的。”
拼死回到大陸,再次見到自己的隊伍,時年20歲的徐欽林放聲大哭。
之后,他被送到十兵團教導大隊接受甄別審查,并被開除黨籍。審查結束后,金門戰役的重機槍班班長被分發到一支地方部隊做戰士。
1952年,落寞的徐欽林提出復員申請。當年5月,當了7年兵的他回到了東營廣饒縣央上村,重新成為一名農民。
回憶,就從山東省廣饒縣徐欽林家的小院里開啟。
慘烈的島嶼登陸戰
1946年秋,徐欽林和村里七十多個年輕人一起報名參軍,這支經歷了萊蕪、濟南、淮海等戰役的部隊就是后來的28軍。
28軍前身是抗戰時期山東渤海軍區部隊。1949年2月,全軍整編時改稱第28軍,下轄第82、83、84師三個師,總兵力3.4萬人,九成半山東人。
解放戰爭時期,這支山東內陸部隊一路南下,歷經萊蕪、孟良崮、濟南、淮海、渡江、上海、福州等重大戰役,最終陳師福建,劍指金門。
在解放福州,攻下福建省第一大島平潭島后,勢如破竹的十兵團士氣高漲,將即將到來的金門之戰視為手到擒來。
由于作戰中的大量繳獲,金門戰斗前夕,28軍的單兵武器和營團重武器已基本實現美械化。
此時,徐欽林使用的便是一挺日產92式重機槍。
“那個時候我們的心情就是全國這就馬上要解放了,這當兵的日子不再多了,回家的時候來到了。”徐欽林說,“不打仗了哪個還當兵。領導也講,咱哪能老當兵啊,咱還不回家去說個媳婦,過個太平日子嘛。”
1946年10月24日,大戰在即,雖然只有16歲,已經是28軍84師251團3營1連重機槍班班長的徐欽林心里并不緊張。
在樂觀氣氛中,28軍82師244團、84師251團、29軍85師253團三個整編團被選作登陸金門的第一梯隊,承擔擇機登陸作戰任務。
10月24日晚,登島第一梯隊三個團共計9000余人乘坐包括2艘火輪船在內共計281艘各色民船,趁著漲潮,駛向黑漆漆的金門。
是夜,徐欽林的重機槍班和一個步兵班一起登上一艘小木船。登陸后,步兵班將擔任掩護重機槍班的任務。
244團團長兼政委、壽光人邢永生將帶領244團擔任主攻任務。
不過,他的心里并不輕松。因為在登船前他得到了國民黨守軍增援的消息,面對28軍前指要求推遲進攻時間的請求,十兵團給出的回答是:“按照原計劃執行,決心不能變。”
如不出意外,十兵團計劃總計投入6個團的兵力在三天之內全部結束戰斗。
然而,徐欽林和戰友們沒有想到的是,戰斗從一開始就打得很兇。
25日凌晨,船只尚未靠岸時戰斗就已經在海上爆發。離敵5里時,主攻團團長兼政委邢永生呼叫軍指揮所要求炮火掩護。
5分鐘后,設在大陸的炮群開炮。幾乎同時,金門守軍也開炮攔截登陸部隊。炮聲隆隆響徹海天。
尚在海上、船上的244團遭受第一次較大傷亡:三營彈藥供應船被炮彈擊中,燃起沖天大火;團指揮船中炮,團參謀長朱斐然腹部重傷,腸子流出,作戰參謀程金榮當場犧牲,團參謀樊景禹受傷倒地,測繪參謀、司令員、警衛員、船老大等也都負傷。
在此之前,漆黑的海水已經向這支士氣高昂但毫無渡海作戰經驗的部隊展示了它的恐怖之處,只不過惡果推遲到登陸時才顯現出來。
第一梯隊的船只起航后最初十分有序,但由于船只型號雜亂不一,臨時征調來的船工不熟悉航道,加之各船之間僅以手電筒燈光為信號進行聯絡,起航后的隊形漸漸出現了混亂,編隊被打亂。
史料記載,當晚正盛東北風,在航行中已被打亂編隊的第一梯隊在還未到達登陸點時,就已經偏離了航向,這導致幾乎所有船只實際登陸點最終偏離預定地點。
登陸上岸后,部隊建制被打亂已成必然。
步兵班班長、徐欽林老鄉,初一登島即中彈犧牲。“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那的。一批批地倒下去,海灘上一片死尸。”
盡管有傷亡,登島部隊的突進勢頭依然兇猛,“部隊很快就突進了四五華里,占領了金門島上好些個村莊。國民黨青年軍的幾千人一見情況不妙,就繳械投了降。”
但天亮之后,形勢開始變得不利起來。國民黨部隊出動飛機開始往海灘上投放炸彈、燃燒彈。擱淺在海灘上的船只悉數被毀。
“我回頭看那些木船的時候,都已經著了火了。”徐欽林心想,“壞了,后援部隊很難上來了。”
但眼前的場景讓他無暇多想。
登島之前,徐欽林帶了一萬多發子彈,上島之后就開始拼命地打,“打得他們看著就倒,一片片地倒,但還是蒼蠅一樣哄哄的往上上,就是打不完。”
“我那個機槍在那打得那么厲害,有個戰士還沖到我機槍前面來,照著我機槍打,一個手榴彈扔過來,打到那么個程度——我打了那么多仗,那么厲害的一些仗。從來沒見過那么個場合。”
戰至25日黃昏,重機槍陣地已無步兵掩護,面臨被包圍的危險,徐欽林于是下令撤出陣地,向西南方向撤退。
“我的一個班是18個人,突圍的時候,看著看著倒一個,看著看著倒一個,都是親兄弟一樣的人啊……”徐欽林干枯的眼睛里開始泛出淚花。
突圍之后,重機槍班只剩下4名戰士,徐欽林右小腿中槍被打斷,鮮血直流,被一名河南籍小戰士背到連長跟前。在將手里的重機槍交給連長后,徐欽林只得退出戰斗。
首次成建制全軍覆沒
金門戰役前,國民黨金門守軍為李良榮第22兵團第5團,兵力在2萬人左右,非蔣介石嫡系部隊且裝備極差。
對于這支殘兵敗將組成的對手十兵團并未在意。
不過,由于預計到解放軍可能借漲潮登島,22兵團恰在10月24日下午舉行了大規模反登陸演習,直到黃昏方才結束。
結果,幾個小時過后,解放軍線頭部隊果然在這一線登陸,登陸點選擇與李良榮的判斷不差分毫,而戰斗的情景又與白天演習的情況如出一轍。
一攻一守,巧如演習。
即使如此,已無后援的解放軍登島部隊仍然表現了頑強的戰斗力,與數倍于己的守軍展開了殊死搏殺,并一度占領數個陣地。
10月25日入夜,“最危險的一夜”。因整日激戰,雙方傷亡極大,所有部隊都已投入戰場。國民黨十九軍軍長劉云瀚后來形容這一夜為增兵者勝。
離開廣東潮、汕地區后在海上游弋去向不明的國民黨胡璉12兵團,最終將登島部隊推向絕境。
事實上,離開潮、汕后,蔣介石就命令胡璉兵團增援金門。
10月23日凌晨,運載胡璉兵團的商船已抵達金門料羅灣海面,在大陸用肉眼便看得清清楚楚。由于風浪大,部隊不能登陸,商船停泊不動。
10月24日,胡璉兵團已在金門海綿停留了一天一夜,一俟風浪平息就準備登陸換防李良榮的22兵團。
得知這一消息的解放軍十兵團仍然做出了搶在胡璉兵團之前占領金門的決定——出發之前,邢永生正是為此愁眉不展。
“金門作戰早打三天,晚打三天,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慘痛的結局。早打,胡兵團未到;晚打,胡兵團到了,敵變我變。如今偏偏選的是敵人最強的時候: 李未走,胡已到。結果,我軍在北島登陸,胡璉在南島下船。在最關鍵的時刻胡兵團的生力軍源源涌入戰場。我軍愈打愈少,敵軍愈打愈多。”
多年之后,解放軍上將劉亞洲在《金門戰役檢討》一文中寫道:“事至此,已不可為了。”
而國民黨史也承認:“25日夜間,共軍獲得修整及增援,戰力又告恢復。若非十二兵團增援,金門原有守軍,勢難達成其任務。”
國民黨戰史中提到的25日夜間的解放軍增援部隊,實為大陸后方與當夜派出的246團團長孫云秀率領的包括從全團抽調的30多名戰斗力骨干在內的300多人的首批增援力量。
孫秀云上島后,一度將戰局改觀,但終因胡璉十二兵團參戰,寡不敵眾,失利后撤入深山。10月28日清晨,被包圍突圍無望的孫云秀在打到幾個敵人后,對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國民黨戰史記載:“孫匪云秀極為剽悍,飲彈自盡后,尸體兀自屹立而不倒。”
之后,解放軍又采取了兩次“添油式”渡海增援,分別為一支包括200余名戰斗骨干組成的戰斗部隊和一支由三十多名骨干組成的接應傷員的小分隊。
但飛蛾撲火,杯水車薪,無助戰局。
27日,十兵團做出不再增援的決定。28日,金門島上只有零星的槍聲偶爾響起。
此戰,解放軍共登島9086人(含船夫農民350人),參戰的13名團職干部,36名營級干部盡數犧牲或是被俘。登島戰士共計陣亡3873人、被俘5175人。登島部隊之損失,被毛澤東稱為“解放戰爭以來之最大”損失。
奇跡般生還逃回大陸
槍聲漸稀,島上只剩下成片的死尸和傷員痛苦的呻吟。
“有的喊‘救救我吧’,有的說‘我傷口長蛆了,給我弄弄啊’。”徐欽林說,“島上到處都是傷員,腦袋一歪就死一個,一歪就死一個,根本救不了啊。”
“那時候就想偷著黑,鳧水跑過來。但腿斷了,走不了了。如果腿不打斷的話,我就是拿著一根桿子也回來了。就是想著非回大陸,決不能去投靠國民黨啊。”渡江戰役前,徐欽林曾被要求學習掌舵、撐船、劃船、水性不錯。
無奈之下,徐欽林一瘸一拐地偷偷爬到了一個漁民家的閣樓上,靠偷吃漁民家的地瓜充饑。
兩天后,他就暴露了行跡,漁民領來七八個國民黨士兵。
危難時,徐欽林身上的一身沒有領章帽徽的國民黨軍裝救了他的命——這是金門戰役前夕,一個沒有換裝就補充到機槍班的國民黨投誠士兵的服裝。
“他說班長,我這樣去打仗,我死了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啊,我說要不你就脫下你那身衣裳給我,我穿,我這身衣裳給你,那很好啊。”
面對國民黨士兵的盤查,身穿國民黨軍裝、熟悉國民黨軍隊番號的徐欽林聲稱自己是國民黨25軍的士兵,意外獲得了脫身機會。
之后,按照國民黨士兵的指引,徐欽林去了金門城里國民黨118師的師部醫院,隱瞞身份接受了治療。
養傷期間,徐欽林結識了醫院擔架連的連長。這個50多歲的老頭是河北霸縣人,跟隨國民黨部隊逃竄至金門。因是北方人喜愛吃面食,連長見徐欽林做得一手好面食,便將他收在身邊做了勤務兵,負責他的伙食。
就這樣,徐欽林在金門暫時安頓下來。
1950年的春節讓他記憶猶新,“那年過得冷冷清清,很多國民黨官兵哭叫著要跳海、要撞墻、要拔槍自殺。不少人沖著大陸跪下磕頭。”徐欽林返回大陸的念頭愈發堅定起來。
1950年2月初,國民黨118師一部奉命由金門增援舟山群島,師部醫院隨行。徐欽林亦在其中。
守至5月,國民黨軍隊已是人心惶惶,無人戀戰。
“老頭跟我說,等著撤到臺灣以后,我們倆都不當兵了,合伙做生意開個飯店。我就答應著說‘好好’,心里卻盤算著這是最后回到大陸的機會了。”
一天清晨,徐欽林見島上的守軍忙活著拆電線等設施,知道守軍快要撤了。“老頭”喊他吃飯,他一口也吃不下去,決心要逃。
“我跟他說要回去收拾行李,老頭答應了,我便揣著一把刀頭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徐欽林至今記得大海上迎面飄來的那團濃霧,“濃不見人,我就跟著霧跑,一直跑了二三里路。”
濃霧給他帶來了掩護,也帶來了災難。在濃霧中,看不清道路的徐欽林一腳跌進了山溝,摔得不能動彈。
等到蘇醒過來,徐欽林爬進了深草叢中,一手持刀一手持石塊,等待命運最后的宣判。
島上的守軍并沒有來搜索徐欽林,忍饑挨餓的他靠著野菜和溪水挨過幾天之后,決定下山。一位三十多歲,面色黝黑的村民告訴他,島上的國民黨軍隊都已經跑光,并且收留了他。
當天下半夜,憑著軍人的職業習慣,徐欽林聽著外面有動靜,知道是部隊行動的聲音,明白自己日思夜盼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跟村民告別以后,朝著海邊走了沒多遠,徐欽林終于見到了那些熟悉的軍裝,不禁放聲大哭。
人至暮年終不悔
回到大陸后,徐欽林被安置到設在杭州西湖東側的解放軍7兵團司令部休息數日。被問詢接下來的去向時,徐欽林堅決要求不回家而是返回華野回到十兵團原部隊。
福州,十兵團司令部,徐欽林報到后并沒有被安排回到連隊,而是被分進兵團的教導大隊。教導隊專門負責甄別我軍被俘人員和開小差的官兵。
這讓徐欽林感到十分不舒服。
在教導隊里敘述過自己的經歷后,一個戰士充滿懷疑:“你不是投降了才沒死掉又跑回來的吧?”
徐欽林惱怒不已:“你才投降了呢!”
“那誰給你證明?!”戰士的一句話就把徐欽林問住了。
更讓徐欽林感到不能接受的是,他發現黨員們開會沒有自己的事了,他被告知“審查期間不能過組織生活”。
教導員告訴他:“現在,你就不是黨員了,你的檔案里,寫的是1947年6月曾加入中國共產黨。”
當了四年兵,參加過那么多戰役,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兩次,四等功一次,又九死一生地跑回來了,卻發現自己不是黨員了,這讓徐欽林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三個月的甄別審查結束后,徐欽林一直要求返回老部隊。最終卻被分配到福建龍巖軍分區的獨立7營當戰士。從主力野戰部隊的重機槍班班長到地方部隊的普通戰士,徐欽林被“降級使用”。
對此,徐欽林并不是太在意,“怎么也比在教導隊跟著一幫逃兵和開小差的混在一起強。”讓他真正耿耿于懷的,仍舊是黨籍問題,“我一沒叛變,二沒投敵,我的部隊打敗了,沒辦法才化妝成國民黨兵混進去了,憑什么我的黨籍就沒了?”
1952年5月,當了7年兵的徐欽林再一次回到了生養他的廣饒縣央上村,重新成了一個地道的農民。
和金門歸俘不同,部隊為徐欽林頒發了革命軍人復員證,上面寫著:“職務:副排長”,但唯獨沒有他最看重的“中共黨員”四個字。
1983年,中央下發“中辦發(1983)74號”文件,開始陸續對金門戰俘進行復查處理。三年后,等待了36年之久的徐欽林終于等來了一紙恢復黨籍的通知書。
“哎,等了三十多年,黨沒說是給我撂了啊。它證明我是個黨員,幾千萬共產黨員里有我一個啊。這是我的第一生命吶,國家、黨都承認我了,不是嗎?”許多年后,徐欽林談到恢復黨籍的心情時說。
首度跨海祭英烈
一方一米余高的“萬軍營”石碑,靜靜的矗立在金門金寧鄉安岐村外的一片荒草叢中。
萬軍營石碑的背后,埋葬著陣亡的雙方將士,已不分彼此。
金門戰役結束后的1949年10月29日,時年13歲的金門當地人許金龍被要求出工清理戰場埋葬遺骸。
“死的人太多了,沒地方掩埋,就只能在地瓜壟里、水井里就地掩埋。”對記者回憶當時的情形時,許金龍用“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八個字來形容。
年近八旬的許金龍如今是金門望族許氏的長者,現為金門縣愛心慈善基金會董事。退休后,他熱心慈善事業,長年往返金廈兩地,幫助兩岸許多民眾尋找到失散親人。
許金龍說,戰斗結束后,兩軍陣亡將士散布在進門各地,因為沒辦法辨別彼此,于是將他們的遺骸合葬在一起,集中存放在今北太武山公墓。
每逢清明、冬至兩個節日,依當地民俗,臺灣方面與金門民眾就會舉行春秋兩次公祭,悼念亡靈,祈禱和平。
作為九千將士的故鄉,齊魯大地關于金門的找尋與紀念也在悄然展開:
2011年,金門戰斗紀念碑在位于長清區的山東福壽園山東老戰士紀念廣場落成,流落他鄉的數千名參加金門登陸戰斗的烈士英靈終于“返鄉”。
金門戰斗65周年之際由民進中央、民進山東省委、山東省政協委員董方軍共同發起成立的開明慈善基金會齊魯專項基金委員會宣布成立這只基金將專注于金門戰役歷史的搶救性挖掘、親歷者的救助以及相關遺骸安置紀念。
10月24日,金門縣安岐村村民周清波和同村鄉親們,將萬軍營及供奉了國共兩軍參戰將士神位的將軍廟周邊雜草,打掃的干干凈凈。他們要迎接的,是65周年來,首次跨海祭奠金門戰役英烈的大陸客人。
10月25日,將軍廟門前,一場小型的祭奠儀式開始。主祭人是北京市青聯委員、山東省政協委員董方軍,他帶來了由現任寧夏武警總隊政委的尚力峰所作,廈門著名社會活動家、書法家林志良先生題寫的祭文。
“將士忠勇,血染金門。壯志未酬,英雄氣在。可歌可泣,后人敬仰。金戈玉帛,兩岸融合。豐碑遲立,魂招歸鄉。雖敗猶榮,我輩永祭。”尚力峰曾任武警第93師政委,并曾負責原28軍84師的接管工作,現武警93師253團即是由原來的28軍84師251團沿革而來,因此對于金門戰役的歷史有諸多接觸。
金門歸俘的命運亦讓尚力峰感嘆,“后來第一次平反時,有位被發配到東北墾荒的營級干部得知喜訊后喝酒慶祝,結果就死掉了。”
董方軍說,“當年數千名解放軍戰士,為著理想,熱血撒沙場,英魂留異鄉。今天,我們去祭奠,表達了家鄉人民對英烈們的敬仰與惦念,更表達了祈盼兩岸和平攜手,共圓民族強盛、人民幸福的偉大中國夢的愿望。”
備注:文中涉及歷史史料參考自
1《金門之殤 來自臺灣的一位參戰老兵親口講述的歷史》李善惠著 華文出版社,2011.9 ISBN 978-7-5075-3578-5 中國圖書館CIP數據核字(2011)第192863號
2解放軍上將劉亞洲所著《金門戰役檢討》
編輯:曾珂
關鍵詞:金門戰役65周年 金門戰役 老兵徐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