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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回應日本侵華檔案公布太遲質疑 稱修復不易

2014年05月28日 11:29 | 來源:新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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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30日,吉林省檔案館庫房內,趙玉潔展示一冊檔案,庫房內恒溫恒濕,每天都會有例行的安全檢查。新京報記者 盧美慧 攝

 4月30日,吉林省檔案館庫房內,趙玉潔展示一冊檔案,庫房內恒溫恒濕,每天都會有例行的安全檢查。

新京報記者 盧美慧 攝

  ■ 對話人物

  趙玉潔

  49歲,吉林省檔案館研究館員,參加工作24年,是吉林省檔案館最早的日語專業人員之一,全面參與了侵華日軍檔案的收集、整理、翻譯、研究工作。

  ■ 對話動機

  4月25日,吉林省檔案館公布了89件日軍侵華戰爭期間遺留的檔案,涉及南京大屠殺、強征“慰安婦”、關東憲兵隊向731“特別移送”、奴役勞工、日軍暴行、對中國東北實施移民侵略、鎮壓東北抗日聯軍、審訊和虐待英美戰俘等內容。

  從1953年11月發現這批檔案,到今天其中的89件公之于眾。檔案館的幾代人對這批90%用古日文寫就的,經歷焚燒、水浸、深埋的檔案修復、整理。日軍曾大范圍建立慰安所、強征慰安婦的數據支撐;偽滿中央銀行電話記錄涉及國家行為的“采購慰安婦資金”,這些史實在61年后得以“發聲”。

  公布

  100000:89

  新京報:檔案公布期間,很多人都會提到“冰山一角”,這次公布的數據,和館藏資料總量的比例是怎樣的?

  趙玉潔:現存于吉林省檔案館內的日本侵華檔案共有10萬多卷(件),這次公布檔案是89件,10萬比89,公布的這個數字真是冰山一角。

  新京報:10萬多卷館藏資料,為什么會想到率先公布這89件檔案?

  趙玉潔:研究有先后,這89件是現階段整理出的,非常有說服力的證明日軍罪行的檔案資料。

  新京報:本次公布的檔案分了不同的主題,是源于哪些考量?

  趙玉潔:2012年8月開始,館內組織人力對這些檔案系統翻譯、解讀,專門成立了南京大屠殺、“慰安婦”、“731”部隊及強征勞工等14個課題組。經過20個月的攻堅戰,才有了本次的公布。

  新京報:網上有聲音說,公布得太少了,而且時間過去這么久,公布得太遲了?

  趙玉潔:是啊,網友很關注,日本侵華這段歷史是我們整個國家的隱痛所在,大家著急是有道理的。但親歷這座“冰山”的開發,我心里最清楚,公布出來這部分檔案是多么不容易。

  修復

  “開發‘冰山’不容易”

  新京報:“冰山”是怎么開發出來的?

  趙玉潔:據考證,1953年被發現時,檔案已在地下埋了8年,此前經歷過焚毀,來不及燒的會被埋在地下。期間經歷水浸、蟲咬,檔案的物理特性都非常脆弱,很多紙張黏在一起,成了“檔案磚”,根本不具備研究條件、急需修復。

  新京報:修復的過程漫長而艱難?

  趙玉潔:是的,檔案被發現后,最先由老一輩的檔案人做搶救和修補,把黏在一起的紙用特殊方法分離,然后拿鑷子、膠水一頁頁粘到白紙上,再裝訂。最重要的是,還要根據大致的內容分門別類,工程浩大。之后這批檔案交由公安部門保管。1982年才被移交給吉林省檔案館,開始系統性管理和研究。

  新京報:工程量大到什么程度?

  趙玉潔:我們做過推算,依靠檔案館現有的翻譯力量,全部完成這10萬卷(件)檔案的翻譯,50名翻譯連續工作也要翻譯70多年。

  新京報:翻譯上也遇到難題了?

  趙玉潔:這個就更讓人頭疼。公布的這10多卷檔案有90%是用古日語寫成,跟現代日語的區別非常大,加上當時長春是偽滿洲國“首都”,里面又摻雜了一些古漢語的公文寫作體例,所以即使是日語專業人員,有的內容看起來都跟天書一樣。

  壓力

  “冰冷的數字讓人壓抑”

  新京報:除了技術上的壓力,精神上也要承擔很多?

  趙玉潔:是的,我們這代人是聽著抗日戰爭的故事長大的,特別在東北,聽老輩人講起來,受的那些罪就大了。但聽故事和做研究是兩碼事,翻著檔案,那些殺戮的場景直愣愣戳你的眼睛,這種折磨外人體會不到。

  新京報:檔案里的很多話都讓你印象深刻吧?

  趙玉潔:檔案里寫,“我(拿刀)挑起那人的身體,他手腳都在抖”、“用刀一下一下刺對方,就跟切豆腐一樣”(南京大屠殺中日軍自述細節),看著這些,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刷地就流下來了。

  新京報:描寫的場面會刺激人的情緒。

  趙玉潔:不全是場面。檔案中更多的是公文、報告式的,同樣也會刺激你。

  比如這次公布檔案之一,1938年2月侵華日軍《關于南京憲兵隊轄區治安恢復狀況的調查報告(通牒)》,檔案中第十一項“各地慰安設施情況”記載,南京市“慰安婦”與日軍兵員的比例數是1∶178,下關甚至是1∶200,鎮江十日內利用慰安所的日軍官兵達5734人。看著這些冷冰冰的數字,你去想當時的女人們,就會特別壓抑。

  新京報:這種壓抑在當時會影響你和同事的生活嗎?

  趙玉潔:集中做翻譯的那幾年,有段時間我一直做噩夢,夢里我一直跑,后面的日軍揮著軍刀就來了,我躲不及,刀砍下來,人就醒了,嚇出一身汗。

  好多年輕姑娘剛來做檔案工作,根本沒法承擔這些,不少人都抑郁。大家在辦公室都不說話,吃飯睡覺都受影響。

  新京報:如何排解呢?

  趙玉潔:自己調節唄,不然怎么辦。我在館里呆了20多年,只能不斷跟自己說“這是你的工作,職業一點。”大家平時也互相鼓勵,多組織活動多聊天,慢慢就習慣了。

  史實

  “心里總憋著一口氣”

  新京報:現在公布了一部分,心里會輕松一些嗎?

  趙玉潔:一年零八個月,館內大多數人都是連軸轉,幾乎沒有休息日。修復、分類、保存、研究,幾代人的接力才得以讓這部分檔案為世人知曉,從這方面說心里是輕松一些的。但另一方面,心里很沉重。

  新京報:怎么理解另一方面的沉重?

  趙玉潔:縱觀人類歷史,侵華日軍當年的暴行都是挑戰人類文明底線的。那么多無辜百姓在戰爭中被屠戮、凌辱,很多甚至以游戲、比賽、做實驗的形式,生命能夠不被尊重到如此程度,這難道不該懺悔、反思嗎?

  新京報:可日本政府有些位高權重的人士至今還在否認南京大屠殺。

  趙玉潔:日本人為了否認南京大屠殺,就謊稱南京戰前人口只有20萬,這次公布的一份檔案中,就有反映日軍攻占南京前南京市(不含下關)有100萬人口的史實。

  新京報:心里會憋著一口氣。

  趙玉潔:嗯。捧著檔案總會琢磨,“這是你日本人自己的檔案,白紙黑字清清楚楚,你為什么不承認?”

  新京報:有人說檔案工作是對歷史負責,是面向過去的,但你們還要面對當下。

  趙玉潔:是這樣,要是研究古代史,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但日本侵華戰爭這段歷史,并沒停止在過去的那個點。看這些受害者的苦難仍在持續,對我們的現實研究是有影響的。

  責任

  “多發現無可辯駁的證據”

  新京報:做研究時,會想到工作可能會和現實事件發生聯系嗎?

  趙玉潔:當然會,“慰安婦”、“731”細菌戰受害者等等,這些群體幾十年中一直試圖向日本政府討公道,但是索賠、訴訟幾乎沒一例成功的。

  新京報:做研究的時候會想“要是能幫助他們就好了。”

  趙玉潔:嗯,日本一直對“慰安婦”問題遮遮掩掩,這次公布的檔案中有一則偽滿中央銀行電話記錄,其中明確指明涉及的資金為“采購慰安婦資金”,這就證明了日軍實施“慰安婦”制度是受國家財政支持的,是國家行為。

  新京報:這成了你工作的一種驅動力?

  趙玉潔:我們公布這些檔案,可能對慰安婦受害者的起訴、索賠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所以會感覺有沉甸甸的擔子在肩上,總想著“多發現一些無可辯駁的就好了”。

  新京報:這也是89件檔案公布的意義?

  趙玉潔:不光如此,70多年前那場戰爭如今還在方方面面影響著兩個國家,許多親歷者和受害者尚在人間,但日本政府一直在混淆視聽,拒不承認當年罪行,這批檔案能出來,最大的意義就是駁斥了這種行為。

  新京報:在你心里,檔案不光是檔案?

  趙玉潔:不只是檔案,它們是證據,是真相。

  新京報記者 盧美慧 吉林長春報道

 

編輯:付鵬

關鍵詞:檔案 趙玉潔 侵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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